《主公快上车》三国同人荀彧和郭嘉不得不说的故事

作者:来源:三省网发布时间:2016-10-09 12:13

建安五年冬天,积雪压了一树的寒梅,那些光秃秃的树干木楞楞的指向天空。连偶尔会破空嘶鸣的孤雁都在峰峦尽头隐匿了身影,只有从天到地的白,乏味单调,甚至刺得眼睛有些生硬的疼。

荀彧一个人站在树下,手里还攥着方才送到的急信。

探子回报,孙策出猎,为许贡门客所刺,已于当夜亡故。那个欲阴袭许都的江东虎子,终是埋骨在了吴越湿润的烟雨里。

——策轻而无备,必死于匹夫之手。

郭嘉一语成谶。

即便如此,荀彧还是负袖发出了一声轻弱的叹息,所谓天妒英才,也就不过折翼在这二十六岁的年纪,那个纵横六郡的小霸王如今只是静静躺在江南温润的泥土里,江浪滚滚,呼啸澎湃,卷起不再属于他的风云。

石桌上放着青雀流云镂纹的香炉,造型简单别致,从中腾起的青烟像是要把人拉进一个袅袅的梦境,蓝田日暖,云起成涛。

不似烈酒,却引人痴醉。

荀彧敛衣坐下双手扣弦,十指间顿时流出一串清越之音。焦尾韵淳而意厚,音清而质雅,栗色琴厢透着古朴沉郁的光泽,龙池纳音,锁着欲出之声经久沉吟。

郭奉孝啊郭奉孝,你倒是可否安好。

近几日荀彧总是在梦里看到郭嘉那张咧着嘴笑起来的脸,背后是耀眼得刺目的阳光,可是天却不停的下着绵延如丝的细雨,地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一层层的爬上岩石,覆上老榕树那盘曲遒劲的老根,似乎阴阴郁郁还染了青梅的味道。

奉孝!

拽着揉皱的锦被从梦里惊醒,荀彧用手使劲儿锤了锤脑袋。

最近太累,想多了吧。

桌上微弱的烛火随着从窗缝渗进来的冷风摇曳颤抖,金黄的烛光偶尔爆出一声“噼啪”的响声,像是起舞的枯蝶,茕茕惨淡。

叹了口气重新睡下,愣愣盯着床顶的木纹出神。

最近,总是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荀彧已经不记得才认识郭嘉是在什么时候了,反正是在颍川,那时的郭奉孝也依旧是咧着嘴笑得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

“文若,吃饺子不?”

手里拿着擀皮儿用的面杖,扯着嗓子冲着还在几十步外的荀彧一阵乱挥。

那天的阳光很好,懒懒的照在身上让人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虽然当时的大汉江山已经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可铁蹄烽火还没烧到颍川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景象,临风鹤唳,入天白鹭,马蹄踏新草飞尘,流水溅鸟鸣莺啭。连流云也尽是惬意。

“饺子?”走近了的荀彧只见郭嘉挽着袖子,脸上还粘着白扑扑的面粉,一双眸子黑亮黑亮,倒有几分像是个狡黠的孩子。

“对啊,包饺子!”郭嘉也不顾手上还满是面粉,一把拉起荀彧就往屋里拽,“来来来,快过来帮忙。”

“我不会包饺子。”荀彧无奈的摊了摊手,说得很坦白。

“不会?”郭嘉歪着脑袋用手撑住下巴直愣愣的盯着荀彧,也不知看了多久,终于是耸耸肩又拖着比荀彧更无奈的步子走回桌子边上继续擀皮儿。

君子远庖厨。

看到荀彧那双静如秋水的眼睛,抡着擀面杖的郭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

坐在梨树下且弹且吟,被雨水浸过的花瓣散了一地,碾在深棕色的泥土里,梨花色白而无香,但那些还在飞落的花瓣却在荀彧抬手举袂间透出一汩飘若兰芷的清馥。

荀令过处,三日留香。

多年以后郭嘉双手抱在胸前,眉目张扬的坐在军帐里笑着对荀彧说起这句街头坊间流传的笑语的时候,杯里的酒正泛起一抹清冽的寒光,灯火通红,佳酿如血。

“啊——”

郭嘉拉长了身子倒在梨树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长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那些花瓣粘上他的额角发梢,铺在身下,像是深冬的落雪。

“号钟雄浑激荡,却过于沧凉悲壮;绕梁三日不绝,却奏靡靡祸音;绿绮妙绝,宜于儿女情长;唯这焦尾清韵,谦谦君子,如璞如玉。”

郭嘉拖着他那不急不缓的声音慢慢说道,手里还擎着酒壶,声音倦懒,怕是要醉了。

“可惜这琴终究是仿品。”荀彧右手一划,恰到好处的收住了最后一个尾音。

“哎——一把琴而已。”郭嘉满不在乎的闭着眼睛挪了挪身子,把左手枕在颈下干脆平躺在地上,刻意把声音拉得老长。酒劲让双颊泛起了红晕,可他依旧握着酒壶不停的往嘴里送,“我听说在江东有个小镇,那儿的百姓把春后被风吹落的梨花收集起来,用坛泥封入窖,这样酿出来的酒甘醇异常,叫……叫……”

郭嘉真是醉了,三言两语说得迷迷糊糊,抽出手使劲儿的拍了拍脑袋。

“对了,叫梨花雪!”

“别喝了。”荀彧伸手抽掉郭嘉擎在手里的酒壶,换手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再喝下去就真醉了。”

“还我!”

猛的蹭起来伸手去抢荀彧手里的酒壶,却不料右手一滑险些扑了个踉跄。

幸亏被荀彧稳稳接住。

郭嘉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荀彧,满足的深吸了一口气。

“嗯——文若好香。”

其实郭嘉的生活本来就不宽裕,而大多数的银子都被他用来了买酒。荀彧时常看到他半醉半醒的靠在郊野的石桥上,淙淙山泉叮咚着从脚下流过。那背影就像是一只清瘦的鹤,不过是黑色的,连羽毛也被酒水湿透,随意耷拉粘黏脸上身上,有的地方甚至纠结成了块儿。

那时郭嘉的眼睛像是望向了很远的地方,至于是哪儿荀彧也不清楚,他只记得那双眸子是深重的墨色,没有一丝波澜的起伏,如果说淡看风云处变不惊的眸子像古潭水,那郭奉孝的眸子便是深渊,一眼过去看不到尽头。

要把人死死的拽住沉溺。

或许,更像是某种预示。

荀彧看到郭嘉枕在他腿上已然酣眠,脱下纹竹罩衣轻轻盖在他身上,春季露重又酒醉不醒,本就不好的身子哪儿经得起这么再三的折腾。

一片梨花轻巧的落上焦尾琴弦,流云缱绻,像是一场宿醉未醒的梦。

一场梦,在火盆纷飞的纸屑中想要忘记,却在荀彧把最后一封书信点燃的时候,什么都变得清晰起来。

乐莫乐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

生别离。

荀彧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郭嘉的死讯的了。

许都下了绵延半月的阴雨,岩石上,树根上,都爬满了惨绿的苔藓。那些还没有成熟的梅子在阴郁的湿气里烂掉,就连院子里几株高大的梨树,花瓣也被打碎了一地。

“我听说江东有个小镇,那儿的百姓把春后被风吹落的梨花收集起来,用坛泥封入窖,这样酿出来的酒甘醇异常,叫梨花雪。”

满地梨花,纷乱如雪。

荀彧想他该是又做恶梦了,用手努力的揉了揉额角,独自推门走进卧室,想靠在床上再睡一觉。

从浸水的铁筒里取出暗棕色的香料,揭开盖子点了香。半流动的浓稠液体在香炉里刹那间燃起微弱细碎的火光,又转瞬消逝。苏合味略苦辣而香,甘馥而不媚俗,就像是一缕直上的青烟,不经意间揉进了骨子里。

这样,就该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荀彧把那封郭嘉两个月前寄回来的信轻轻放在手边,沉沉坠入了梦境。

“文若,你说此次主公胜算几分?”

郭嘉举樽站在月下,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朔风卷起的乱发和黑色深衣一起没入了浓浓夜色。

“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然主公明达不拘,法令既明,士卒虽寡,皆争致死。依我之见,公七绍三。”

荀彧将沸水倒进茶盏,桌上顿时腾起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七三分啊……”伸手揉了揉鼻子,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郭嘉的眼睛因为酒气而显得有些迷蒙,月光在夜色里柔柔垂下就像是一盅泼了墨的佳酿,那些光华在他周身凝成淡淡的光晕,像是和酒水的清冽纠缠在了一起,都说月华如水,只是今夜异常的浓稠。

“醒醒酒吧,在这儿喝醉了可不好。”荀彧把泡好的新茶递到郭嘉面前。

“不好不好。”郭嘉皱着鼻子拖着他那一贯懒洋洋的声音推开令君递上来的茶,深夜寒凉,石桌石凳都像在山泉里浸过,靠近都不由感到一阵冷飕飕的凉意。

郭嘉倒也不顾冷,双手一摊,半个身子便直直靠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茶哪儿有味道,也就只有文若这么爱喝茶,还是酒啊……”说着左手抚上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酒嗝,“酒好……”

郭嘉眯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荀彧看,纯黑的眸子里全是氤氲的酒气,可是却还可以嗅到一股兰芷的香味儿,淡淡的像美酒一样醉人。

“嗯嗯,文若好香……荀令过处,三日留香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倒被自己喝进嘴里的就呛到,扔掉杯子伏在桌上一个劲儿的猛烈咳嗽。

“咳……咳咳……文……我说文……咳咳……”

呛得受不了,干脆把头埋在膝上,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不住颤抖。荀彧看不过,放下茶盏三两步走到郭嘉身边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都说让你别喝了。久饮者溃髓蒸筋,伤神损寿,哪儿有你这么一天瞎折腾的!”

“伤神……咳咳……伤神损寿……”郭嘉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满脸涨得通红,可是依旧不知好歹的咧着嘴,挂着那副涎皮赖脸的笑意,“郭奉孝……咳咳……本……本就阳寿无几,损……咳咳……损寿又如何?”

“奉孝!”

荀彧的手生生顿住,悬在半空中。他一直都在回避的东西郭嘉居然就这么满不在乎的提起,阳寿无几!阳寿无几!那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天纵英才,偏偏生得了如此一副臭皮囊!

为之奈何。

荀彧想要叹息,却最终相对无言。

“别喝了。”

长袖一挥把酒盅酒杯都拂到了地上,甘醇的美酒从壶口洒出来渗到地里,顺着青石纹路流淌成丝,在月光下更添了几分鬼魅妖异的艳色。

“不……咳咳……不喝就不喝……”郭嘉抚着胸口终于顺过气来,一脸伤感的看向那洒了一地的佳酿,“但文若你干嘛糟蹋了这好好的一壶酒啊。”

荀彧负袖站着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郭嘉,又转过脸去看向了莽莽苍苍的夜色。

江山此夜,战火三叠。

“公之十胜,绍之十败,又何必七三而分。”郭嘉笑着把脸贴到桌上,伸手拨弄着茶盏旦旦自语。

出颍川,佐曹公,郭奉孝算无遗策。

连荀彧都不由想到当初自己离开袁绍投奔明公之时,主公抚掌而笑,“文若,吾之子房也。”其实真正的子房,是他郭奉孝而并非荀文若。

估计是这么沉默了很久,荀彧一直看着夜空出神。

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颍川,那个粘了一脸面粉也毫不自知,一个劲儿擀皮儿包饺子的郭嘉,那个擎着酒壶在梨树下睡觉,纷飞如雪的花瓣铺了一身的郭嘉。颍川的阳光柔和得一点儿也不刺眼,不像许都,总觉得一切都是棱角分明,有时甚至扎得人有些愣愣的疼。

生在乱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更多人却愿意毫不犹豫的跳进这个火坑,文士也好武将也罢,把自己丢进硝烟战场就像飞蓬一样任烽火打碎,然后坚持着某些东西,拼命相信自己能挣得一番功业。至死无悔。

就像……

荀彧看向那罩在灯里的烛火,噼噼啪啪突然变得有些晦暗。

就像那些扑火的飞蛾。

“文若,弹琴吧。”郭嘉忽然笑起来拉回了荀彧飞远的思绪,只见他用左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指向摆在一旁的焦尾,“好久没听文若弹琴了。”

“好。”

郭嘉拉平了身子向后一仰,双肘撑在桌上笑眯眯的看着荀彧低眉垂目,十指覆上在月下泛着寒光的琴弦。

君子如玉,而荀令君便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想听什么?”荀彧看着郭嘉问。

“嗯……不要太苍凉,也不要太莺莺燕燕的曲子。”

明知道荀彧不会弹那些莺莺燕燕的调子,可郭嘉还是赖着脸笑意盈盈的说。

“咦?还有剑吗?正好!”突然看到摆在一旁的佩剑,其实只是装饰用的物件,并没有开刃,郭嘉眼睛一亮,随即一跃起身,回手抽剑出鞘。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仗剑执歌,广袖长舒。郭嘉就在院子里踏月而舞,剑走偏锋,劲而无征伐之气,寒潭鹤影,宛若游龙。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谓我何求!

荀彧的情绪随着郭嘉的舞剑而高亢起来,潺潺流水掷地铿锵,满院梨花纷飞乱舞,透着月光变得洁白晶莹,仿佛被朔风狂卷的乱雪。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其实荀彧一直觉得这纷乱的花瓣很像某样东西,只是想了很久也一直想不起来。

后来郭嘉从明公征乌丸,荀彧煮着茶坐在树下看那些一片片飞落下来的花瓣,雨很小,却绵延不绝,就像一些剪不断的丝线,总是停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又开始湿湿的飘洒起来。

花瓣就这么被雨水打湿,铺在地上显得有些重重的。

荀彧不自觉的开始想到郭嘉的脸,想到他咧着嘴笑着说如果自己去南方,绝对是不会活着回来。

结果,他真的是没有活着回来。

那天,郭嘉的棺木直挺挺的摆在荀彧眼前,生硬的黑色显得异常扎眼。漫天冥纸像是纷飞的落雪,惨白惨白,和他的脸色一样。

原来这梨花漫天,就像是,纷飞的乱雪。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令君,那我告辞了。”

荀攸揖手抽身离去,正好看见管家端了酒向正坐在院子里的荀彧走去。

“令君几时竟要饮酒?”荀攸叫住了管家,在他印象里,荀彧除了必要的宾宴,几乎是滴酒不沾。更何况是在他还在抚琴的时候。

“这酒是大人今早叫小的拿出来的,封了三年了,三年前还是大人亲自泥封入窖的。”管家对着荀攸欠身行礼,似乎也是一脸的不解。

“三年啊……”荀攸想了想喃喃自语,忽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恍然一笑,“是在怀念故人吧……”说着便转身走开。

是时建安十五年,那个让曹军水师十万樯橹在赤壁化为飞烟的周公瑾已在巴丘病卒,距小霸王孙伯符过世,恰是十年。

荀彧点了苏合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透着微微苦辣的香气。

把酒斟在杯里,一片雪白的花瓣随着漂浮在酒面上。

我听说江东有个小镇,那儿的百姓把春后被风吹落得梨花收集起来,用坛泥封入窖,这样酿得的酒甘醇异常,叫梨花雪。

荀彧偶尔还是会做一些和以前一样奇奇怪怪的梦。只是梦里已经没有了那些绵延不断的阴雨,没有了爬满岩石和老根的苔藓,只有颍川柔和的阳光,那些白鹭清鹤,那些像年华一样淙淙的流水,或许偶尔还会有一笔从天际飞过的断雁,不过是在深秋,送走一程萧萧落木。

然后这一切,都映着郭嘉咧着嘴笑起来的脸。

荀彧捻起一片扁平的花瓣,轻轻放上焦尾深栗色的琴厢。他想到了郭嘉那双像深渊一样墨黑色的眼睛,想到他半醉半醒倚在颍川郊野的石桥上,想到那夜踏月而舞长舒的广袖。

一切,都仿佛近在眼前。

荀彧笑了笑对着阳光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本以为自己院子里这三株梨树在郭嘉病故的那年就已经枯死,可几天后竟又奇迹般的抽出的新芽,最后还开了花。纯白如雪的花瓣在阴雨初晴的阳光和微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含着低低的笑意。

等过两天花开始落了,再酿一壶梨花雪吧。

酒杯一倾,荀彧把酒尽数洒在了树下。

————完————

主公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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